對元宇宙的一點思考

雖然元宇宙成為自去年開始熱烈討論的題目之一，但是要為元宇宙下一個準確的定義，本身仍有難度。元宇宙較為簡略的定義是「一個視覺圖像豐富的虛擬空間，在這個空間上人們可以工作、娛樂、購物、社交等」。[1] 換言之，元宇宙可算作與現實生活相關，卻又不完全一致的另一個世界。一個在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，有機會可以在元宇宙開展第二人生，嘗試開拓和現實世界完全不一樣的生命軌跡。這個概念早在二十年一款名叫Second Life（第二人生）的遊戲中已經出現。Second Life的概念說起來相當直接：參加者可以創建一個屬於自己的虛擬身份和形象，稱為化身（avatar），然後在虛擬世界之中，可以與其他化身或物品互動，建立個人生活，甚至可擁有資產、進行社交活動、購物等等，一如真實世界內會做的事情一樣。[2]

或許有人認為教會若要與新世代溝通，就一定要擁抱元宇宙的概念和做法，而且亦步亦趨，以免落後於時代。筆者認同在不同世代和環境底下，傳揚福音時需要採取不同的方式，以最適切有效的方式接觸受眾。不過，在是否擁抱或使用特定的工具時，我們仍需要先思考這些工具背後所代表的價值觀，以神學評鑑和回應。神學思考並非神學院教授或傳道牧者的專利。我們每個信徒在日常生活中，會思考如何在生活及工作上，活出耶穌的榜樣。這種思考和應用的過程，已是一種神學性的反省：耶穌基督和聖經的教導，如何在二千多年後的今日，和我們的生活發生關係？如果從這角度而言，對元宇宙的一些特色，我們可從信仰角度提出一些反思：

首先，元宇宙的發展方向尚未完全明確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關係，尚有待商榷。元宇宙是否只是現實世界的網絡複製版？抑或元宇宙是一個有別於現實世界、以另一套秩序運作的平行時空？雖然元宇宙的眾多元素與現實生活息息相關，但是它的運作模式和文化，卻不受現實生活的諸多限制。在疫情期間，網上直播時領聖餐曾引起信徒間之討論，爭拗此舉與實體聖餐的相異之處。後來疫情嚴峻之時，不少教會未能舉行洗禮，也興起一些對網上洗禮是否可行之討論。當然，實踐上不少教會在疫情期間，大多已採取網上直播聖餐的做法，惟針對其神學意義之討論仍付之厥如。元宇宙之興起，驅使教會需要重整對崇拜禮儀、團契相交等教會生活的神學論述，在新的網絡世界中應如何發展。

其次，元宇宙概念挑戰我們對人生目標及意義的理解。社會傳統價值對人生成就的定位，主要環繞在學業及工作之上，都涉及在現實生活中的對應。然而，元宇宙看似能為一些在現實生活中遭遇挫敗、難以成功的人，提供另一種成功的可能性。一個不擅交際、難有朋友的青年人，在元宇宙之中，卻可能因擅於營造網絡形象，反有機會成為萬人迷。這種網絡和現實的落差，在十多年社交媒體開始普遍使用的年代就已經出現。一個Facebook或Instragram account所反映出來的形象，只是背後擁有者片面的真實形象。元宇宙的化身若有同樣情況，實在並不為奇。我們在元宇宙上所接觸到的化身，又會有幾多真實性？我們在元宇宙上建立的教會，其關係的真實性又有多少？

再者，元宇宙等科技發展，一再挑戰我們對人類本質的定義。於執筆之時，ChatGPT（人工智能聊天機械人）推出短短數月已引起全球關注，掀起人們對人工智能將來會否取代人類的討論。[3] 凡此種種，都在詰問我們的信仰如何定義人類本質。基督信仰固然強調人擁有上帝的形象，但是這種形象卻容易變得模糊。在元宇宙之中，外貌俊朗的化身、坐擁無數虛擬資產、元宇宙內與其他化身的社交關係，是否足以定義我們的本質？若果這個是真實的「我」，那這個「我」和現實世界的我，又有多少關連？哪個才是真正的「我」？這些問題看似抽象，但是核心的根源，在於元宇宙或其他虛擬形式的世界，都會不自覺地令我們忽略人類的有限性。和虛擬世界中的化身相比，我們的肉體有很多限制：我們需要飲食、休息和睡眠來維持生命；無論醫學如何昌明、科技如何發展，仍有我們難以處理的疾病；我們縱使身體再健壯，都不能日行千里，瞬間出現在兩個不同的地方…凡此種種，都令人冀望科技的發達，能使人類終有一日不再受限。然而，基督信仰強調神創造人類，創造一事已為我們劃下不能逾越的界限，就是人的有限性。若我們熱衷於元宇宙的願景，以為就此可拋棄我們的肉身，摒棄肉身的限制，或許就輕視了上帝創造的心意。人的有限性並不是上帝的咒詛，而是上帝賦予我們人性的一部分，使我們體悟到需要上帝的拯救及福音。

筆者並非反對科技發展及進步，反而會不時花時間瞭解最新的科技產品及發展，也認同科技為我們帶來諸多便利。不過，在教會如何進入元宇宙（或其他新型的科技）一事上，教會首先應肯定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定位。科技背後反映特定的價值觀，而我們的價值取向也容易受到科技和技術的影響。[4] 教會若期望在元宇宙傳揚福音，或許首先應詢問的問題，是教會如何對元宇宙代表的價值觀作取捨，然後才再審慎思考如何善用元宇宙的特色分享信仰。

[1] Jemmy K，〈元宇宙是什麼？一篇文帶你看懂它可能帶來的商機、應用，以及面臨的爭議與挑戰〉《Eventx》，2022年6月16日（https://www.eventx.io/zh/blog/metaverse）（下載日期2023年3月1日）。

[2] “Second Life”, available from Wikipedia, <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Second_Life> (accessed 28 Feb 2023).

[3] 洪文正，〈ChatGPT是一種什麼的人工智能技術〉《香港01》，2022年6月16日（https://www.hk01.com/01觀點/867913/洪文正-chatgpt是一種什麼的人工智能技術?itm_source=universal_search&itm_campaign=hk01&itm_content=articles&itm_medium=web）（下載日期2023年3月2日）。

[4] 吳旻樺，〈聖經早已指出元宇宙！你，準備好了嗎？　基督徒進入前「必讀」要點〉《基督教今日報》，2021年12月22日（https://cdn-news.org/News.aspx?EntityID=News&PK=0000000000652e590a5fe9d2347d5e459d7c0cb10b70fd8f）（下載日期2023年3月2日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