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穌是12月25日出生嗎？

可能有人見到這題目，就會覺得撰寫者在神學院不知讀了甚麼。誰也知道，羅馬教會於336年12月25日開始正式慶祝聖誕節。當時正值君士坦丁皇帝在位，他要使基督教成為帝國的有效宗教。於是，一些人推測，選擇這個日期是有削弱既定的異教慶祝活動的政治動機，因為那日期是有異教活動之時。羅馬皇帝以12月25日作為慶祝聖誕的日子，具有現實的考量。某些學者甚至認為，耶穌出生的日期是在早春，與紀念他復活的節日比較接近，而與聖誕節的日期無關。

以上是一般的解答，許多人都是這麼講。不過，慢著，這個解答仍然是推測。歷史學者不能把推測當是事實。換言之，也不應該完全拒絕耶穌是在12月25日出生的可能性（即使那是1/365的可能性）。而且，這個可能性，其實是存在著一定的歷史基礎。

這一期Biblical Archaeolgy Review (Winter 2022)由新約學者T. C. Schmidt撰寫的Calculating Christmas: Hippolytus and December 25th，對於傳統的觀點提出疑問：羅馬政權把聖誕定於12月25日，真的完全由於是想把基督降生的慶祝，掩蓋另一個異教節日？耶穌的降生，真的沒有可能是在12月25日嗎？

C. Schmidt的論文頗長，但其中有幾點看法是頗為值得參考的。我在閱讀他的論文之後，加上我的一點猜想（仍然是猜想），有以下的一些分享。不一定是對的，只是想有一些拋磚引玉而已。

首先，羅馬政權選擇12月25日為聖誕節，然後加以推行，不可能完全是由於要取代異教節日的原因。一般估計，當時在帝國中的基督徒數量極多。除非我們認為，所有基督徒都是唯政權馬首是瞻，政府說甚麼就甚麼，否則這日期若有問題，當時一定有抗議的聲音。按照基督教會合法化和國教化之後兩個世紀的情況，基督徒仍然保持對政權的抗衡特質，不可能羅馬政府說甚麼就甚麼的（這特質要到公元6世紀之後才逐步消失）。

由於沒有足夠證據顯示，耶穌究竟是在哪一天出生的，因此聖誕是沒有固定日期的。然而，早期教會真的沒有看法嗎？

公元3世紀初的羅馬基督教歷史學家阿非利加（Sextus Julius Africanus）提出，耶穌的受孕日期是在3月25日（羅馬陽曆，他認為世界是在這一天創造的）。阿非利加沒有提到耶穌的出生日期，但以此計算，耶穌在他母親的子宮裡9個月後，他就是於12月25日（羅馬陽曆）出生。

阿非利加的觀點不是唯一的，比他稍早一點的教父希坡律陀（Hippolytus）在一篇論述中，明確提到耶穌是在12月25日出生（Commentary on Daniel 4.23.3.）。不過，希坡律陀這篇手稿對於耶穌出生的日期，存在異文，可能由於後期抄寫的人有所更改，所以不一定確實。然而，現存梵蒂岡的一件早期希坡律陀雕像，在希臘文銘文上註明，希坡律陀說「基督的創造」（Genesis of Christ）是在公元前2年4月2日（猶太陰曆）的逾越節。若然，耶穌在12月或1月出生是合理的。當然，希臘文genesis是解釋為「受孕」或「出生」都有可能，但把這個希臘字解釋為「受孕」（即太1:18的事）是較普遍的理解。

以上是從希坡律陀文獻而來的推測，但希坡律陀是否真的相信耶穌在12月25日出生？希坡律陀的另一作品《紀事》（Chronicon），對聖經事件和人物的日期進行了各種年代學計算。書中認為耶穌是在3月25日（羅馬曆法）受孕，即羅馬曆的春分，之後9個月出生。按此計算，從3月25日開始的9個月，正好是12月25日，而那是羅馬的冬至。雖然希坡律陀在此沒有說明耶穌是在12月25日出生的，但這似乎是最可能的解釋。

早期許多基督徒教父都有類似的計算，例如亞歷山太的革利免（Clement of Alexandria，公元195年），都相信耶穌是在逾越節受孕的。因此，大約在9個月後出生，與後來聖誕的日期相近。顯然，希坡律陀和許多早期教父認為，創世的日期、耶穌的受孕和耶穌的受難（或是他的復活）都發生在太陽的春分（陽曆3月底），或月亮的逾越節（陰曆4月初），或兩者都是。

關於耶穌受孕的日期的最古老傳統，都認為是在逾越節發生的。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古代基督徒把耶穌的出生日期定在12月中旬，或是在12月25日，或是在1月初，因為所有這些日期都與他們認為耶穌受孕的逾越節發生的時間相差9個月。

耶穌真的是在12月25日出生的嗎？目前的證據表明，在公元3世紀的基督徒教父之間，已經有認為耶穌是在羅馬曆法3月底（即猶太曆法4月初的逾越節期間）受孕的看法。故此，早期教會雖然對於耶穌的確實出生日期沒有明確的表達，但公元4世紀羅馬政權把聖誕定於12月25日時，顯然是有考慮當時基督教會的想法，而不是僅僅作出一個政治考慮，隨便把一個異教節日來用。

當然，我沒有能力判斷上述說法是否完全正確，以確定耶穌的出生是在哪一天。然而，當教會牧者在講述聖誕意義時，也要十分謹慎，不要純粹說這是羅馬政權定義的日子，與基督的出生毫無關係。

12月25日這一天，尚有一點特別之處。傳統認為，耶穌受孕是在春分之時，而出生是在冬至（12月25日前後）之際。冬至是一年中最黑暗的一天，然而就在這一天，救世主在人間降生，照明普世的幽暗。因著耶穌的降生，人間可以與天使一起，真正唱起生命的頌歌。那怕人間是在至暗之時，救世主卻點燃生命的亮光。

祝願大家聖誕快樂，新年蒙福！